༺๑【文学评论✍】๑༻
【论黄康俊作品中东方哲学视野下的蓝色诗学】
□ 沈 洋
在21世纪中国海洋文学的版图上,黄康俊的创作占据着显著位置。他以南海为叙事基点,成功地将海洋从“背景化的自然空间”提升至“承载生存伦理、文化记忆与哲学思辨的精神场域”。通过《雪鱼》《鲨拜》《深海船》《瓜头鲸》《靓仔鱼》《茫鱼》《海牛》《热带海的白月光》等一系列作品,黄康俊构建了一套兼具“地域性、哲理性、创新性”特质的海洋文学范式。这一范式不仅在学理上突破了传统中国海洋文学中“渔村风情”或“革命叙事”的局限,更在美学与哲学层面与西方海洋文学经典中“人与自然二元对立”的逻辑形成深刻对话,为世界海洋文学的多元谱系注入了独特的东方智慧。
一、海洋意象的多维辩证:从自然空间到生存隐喻
黄康俊笔下的海洋,绝非单一的“地理符号”,而是一个充满内在张力的“生存复合体”。它既是渔民的“液态子宫”(《深海船》),滋养着世代海佬(讨海人)的生命血脉;又是“吞噬一切的深渊”(《瓜头鲸》),以其自然的暴力性警示着人类的贪婪与僭越。这种对立统一的双重性,构成了其海洋意象的核心特质。在《雪鱼》中,少年阿仔的蓝色额纹与潮汐共振,最终化为人豚共生体,这一意象将道家“身国同构”观升华为跨物种的生命诗学。相较于西方海洋文学中“征服自然”的对抗范式(如《白鲸记》的亚哈船长),黄康俊笔下的鲨鱼成为“福禄寿爹”式的福星,接受珠民贝肉供奉,这种“海洋作为行动者”的认知论,颠覆了人类中心主义的叙事逻辑。
插图 刘以林
(一)暴力与救赎的海洋辩证法
黄康俊对海洋暴力性的书写,既具象又富有象征意涵。在《瓜头鲸》中,海洋的暴烈被描绘为“烈日炙烤下呕出的血红浪潮”,宛如“痨死鬼”在痛苦中挣扎。在《鬼海·鬼鳐·鱼贼》中,当鬼鳐遭受阿潮的死亡追杀时,作者以近乎显微镜般的笔触精准刻画生物机体的撕裂过程:“一大把勒进肉体的钻心剧痛,让雄鳐的大鳍笨拙地颤栗了几下,它不得不停止了扇动。于是,闻到了自己血液的浓烈腥味,蓦地,难以抵御的巨痛吞噬了它。”这种暴力书写超越了对生理创伤的简单呈现,借助“岛民食用变质鲸肉集体中毒”这一荒诞情节,黄康俊将海洋的生态惩戒具象化为群体的生存困境,严重中毒者的昏厥和皮肤泛起疱疹,成为海洋对人类贪婪无声却有力的控诉,巧妙地将肉体痛苦与精神异化并置为双重隐喻。
这种生态警示在《深海船》中进一步演化为更具哲学深度的生存悖论。当阿公凝视着日渐退却的浅海时,他瞳孔中映射的是“被渔网割裂的潮间带”与“珊瑚白骨堆积的暗礁”。黄康俊巧妙地运用渔汛歌谣的变奏,将传统欢快的“三月水暖鱼探头”改写为苍凉的“七月水浊网空空”的生存挽歌。老渔民手掌上深嵌的盐渍,既象征着海洋的慷慨馈赠,也凝结着生态创伤的印记——这些深入肌理的咸涩记忆,构成了对现代性无序扩张最为尖锐的文学批判。
(二)液态子宫的生命诗学
在揭示海洋暴力的同时,黄康俊始终强调其作为生命起源的诗性本质。《雪鱼》中阿仔与海洋的基因联结,通过“胎儿期浸泡在羊水般温暖洋流”的追溯获得了生物学层面的阐释。而在“阿仔”和“美人鱼”母亲漂流到我父亲渔船海域前夕,黄康俊则对这“魔幻”般的母子作了这样的展示和铺垫:“这时忽然感到有一股很浓很浓的气味潮沫般漫了过来,父亲翕动着鼻息分辨一会觉得又骚又腥似曾相识,细细一想竟不禁几分惊诧,嗨,那是男人的精液味,凡是成熟的男人都要有的那种精液味……难道这海水是男人精液变的么?父亲一下子惶惑起来。”以至后来阿弟有次疑惑地问父亲“人血和海水怎么都是咸的?人和海都是一样的么?”从而作者又从另一个层面,牵出本人在京都与日本著名海洋学家宇田道隆就“海和人”的对话,引伸了这位世界海洋学家的诠释:“我们确认,在维持人类生命的血液中,存在着祖先遗留下来的痕迹。从化学的观点来看,血液中盐分的种类和比例,与海水相比竟是那样的奇妙一致,而人体汗腺分泌出来的汗液也如海水一样是咸的。人类把这种太古的‘血统’,一直保留到今天。人在母胎里重演着进化的过程,只是大大地缩短了演变时间。随后呱呱坠地,到了幼儿时期,那些‘爬’、‘抓住东西站立’等动作,呈现出猿及原始人的特征;直到少年时代、青年时代,都可以看到一边重演过去的历史,一边成长起来。可以说,这就是‘温故而知新’吧。地球上的生物,都是海洋母亲生育的,都是同根的兄弟姐妹。海承担着宇宙生命的继承作用。所以,海是‘人类的故乡’、‘生命的摇篮’。”这种液态孕育的意象,黄康俊在《深海船》中,再进一步深化为“咸涩美学”的生存哲学:黑鳝舔舐鱼鳞盐晶的动作,既是对海洋矿物质的本能需求,也隐喻着一种对生命基质的虔诚朝圣。当这位渴望突破浅海束缚的青年渔民纵身跃入深蓝的瞬间,飞溅的浪花化作“千万粒悬浮的微型宇宙”,每一颗水珠都折射着祖先跨越海洋的壮阔迁徙史诗。
这种生命诗学在《鲨拜》中升华为具有宗教意味的存在体验。采珠人下潜时呼出的串串气泡,被诗意地描绘为“向海神敬献的珍珠项链”,而鲨鱼掠过时搅动的涡流则被拟声化为“液态的诵经声”。黄康俊将海洋的物理运动与人类的精神律动完美融合:潮汐的涨落呼应着渔民的呼吸节律,月相的变化调控着渔汛的生态时钟,甚至连珊瑚虫缓慢的钙化过程,也被赋予“海洋书写甲骨文”的文化隐喻,彰显了海洋作为生命与文化双重母体的崇高地位。
插图 刘以林
二、海洋与人类的关系重构:从对立到共生的东方哲学
西方海洋文学的经典范式往往建立在“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之上——从康拉德《黑暗的心》中彰显的“殖民拓殖”逻辑,到海明威《老人与海》中赞颂的“个体抗争”精神,人类多以“征服者”的姿态凌驾于海洋之上。黄康俊则立足于“天人合一”的东方哲学根基,对“人与海洋”的关系进行了深刻的文学重构:海洋不再是“被征服的客体”;《靓仔鱼》中阿公对阿弟的传世教导:“记住,我们海佬是踩着不知深浅的海水过日子的,必须有一手善待海里鱼虾蟹鲎的好功夫,也要有过人的胆量和心眼,再加上顶呱呱的闯海技法。不过海里的鱼虾么,并不都是被你吃的……”也就告诫人类:海里的鱼虾,可是“与人类休戚与共的生命个体”!
(一)万物有灵的生态智慧
《鲨拜》中精心构设的“岛民与鲨鱼相互庇护”模式,其根源深植于雷州半岛“海陆交错带”所孕育的独特生态智慧。黄康俊通过人类学视角的细致描摹,还原了这种共生关系的形成机制:《两个太阳的海域》、《海蚀崖》台风来袭时的共栖海蚀崖,《海姑》深潜博采海物时依靠的海蚀洞,《茫鱼》渔获匮乏期的食物共享,《深海船》航行迷失时的生物导航等等。当《鲨拜》巨鲨在冲突中化为肉酱的魔幻场景发生时,作者刻意采用慢镜头般的叙事语言分解这一暴力瞬间——飞溅的软骨碎片仿佛在空中重组为“海洋食物链的全息投影”,弥漫的腥咸血雾中则漂浮着“无数代渔民凝结的集体记忆”,将自然的残酷与生命的循环、个体的毁灭与族群的延续融为一体。
这种生态智慧在《雪鱼》中被具象化为基因层面的生命对话。阿仔额头上神秘的蓝色印迹,不仅是海洋赋予的胎记,更被想象为跨物种沟通的生物“天线”。在他与海豚共舞的奇妙时刻,皮肤分泌的黏液与海水中弥漫的信息素产生共振,这种超越人类语言和思维模式的化学对话,对笛卡尔“动物即机器”的机械论哲学构成了有力颠覆。黄康俊在此创造性地将现代分子生物学知识融入古老的民间传说框架,使“人鱼互变”这类奇幻叙事获得了现代科学的隐喻支撑,体现了对生命本质的深刻理解和拓展。
(二)动态平衡的生存伦理
《深海船》深入探讨了传统生存伦理与现代扩张欲望之间的剧烈冲突,这一冲突通过两代渔民(阿公与黑鳝)的时空对话得以生动呈现。阿公选择“浅海退缩”,不仅是体力衰弱的现实考量,更深植于对海洋生态阈值的本能敬畏;《雪鱼》中闯了30多年大海的贵叔,却在一次死里逃生的海难后,视“海”与“水”为死亡的恐怖字眼,此后再不敢下海,甚至连听到别人说出“海或水”时,就惊恐万状,欲死不能;而黑鳝执着的“深海突围”,则被赋予普罗米修斯式的悲剧色彩——当他驾驶渔船突破传统渔场的世代边界时,所遭遇的不仅是物理层面的深海暗流与风暴,更是文化意义上根深蒂固的伦理禁域。黄康匠心独具地构建了双重隐喻系统:声呐探测仪既是现代科技威力的象征,也代表着人类突破自然边界永不餍足的欲望;而钢铁渔船的龙骨在海水无情盐蚀下逐渐软化锈蚀,则深刻隐喻着工业文明面对浩瀚海洋时所暴露的脆弱本质。
这种对“动态平衡”伦理观的严峻考验,在《瓜头鲸》中达到高潮。当装备精良的现代捕鲸船与承载传统的小型渔船在公海上形成对峙时,黄康俊采用精妙的多声部叙事策略,平行展现不同立场群体的生存逻辑与价值判断:工程师眼中精确计算的鲸油产量与经济效益,老水手记忆中口耳相传的鲸群迁徙史诗与敬畏,环保主义者监测屏上冰冷却触目惊心的种群衰减曲线。作者如同运用雷达扫描般交叉切换叙事视角,最终揭示:这场看似激烈的“海洋资源争夺战”,其本质是不同文明时间观与自然观的激烈碰撞——工业文明对效率与增长的“分秒必争”与海洋文明遵循生态节律的“潮汐韵律”,在21世纪的中国南海掀起了认知层面上的滔天巨浪。
插图 刘以林
三、海洋文化的诗性传承:民俗与记忆的文学转化
黄康俊的海洋书写,绝非基于空洞的想象,而是深深扎根于南海渔民世代积累的“地方性知识”系统,这是他的书写对中国海洋文学乃至世界海洋文学最杰出的贡献。他将《更路簿》渔事、燂船仪式、觅渔汛方式、爬桅辨鱼场法、鼻嗅觉捕海、咸水歌鱼经等具有非常在地的特色方式,非常陌生化地展现丰富的南中国海岛民民俗和生活生产元素,再创造性地将作品“诗性转化”,从而迫使读者在“猎奇与新奇”的感知中接受共鸣,在文本中构建了一套独特的可辨识的“海洋文化基因图谱”。
(一)民俗仪式的存在主义转化
在《深海船》和《热带海的白月光》中,“渔民渔汛期出海前的顺风仪式”被作者赋予了存在主义的深层意涵。黄康俊细致入微地描写了仪式中常被忽略的细节所蕴含的象征:三牲祭品摆放的特定方位(鱼头朝东对应星宿)暗含宇宙秩序观,糯米团的黏稠程度隐喻着人际关系的亲疏亲密度,香火燃烧的快慢速度和放鞭炮的声响疏密则被解读为预示航程吉凶的预兆。这些在科学视角下可能被视为“迷信”的行为,实则是渔民在不可控的自然伟力面前,将其转化为一套可操作、可解读的符号系统的高明生存策略。当经验丰富的老舵工“看水色观鱼群”的绝技被形容为“瞳孔里养出了会游动的银光”时,这种源自实践的经验主义认知,已升华为具有现象学深度的审美与认知体验。《海蚀崖》中的“嗅觉革命”:鼻梁缺失的崩鼻三叔以嗅觉破解海洋密码,将海洋气象转化为可感知的生命律动。
这种转化在《鲨拜》中达到了近乎“人神共舞”的极致。祭祀鲨神的舞蹈动作绝非随意编排,其手臂的摆动幅度被解读为对应着浪高,脚尖的旋转次数则精密匹配着月相周期。作者甚至赋予渔民膝盖特定的弯曲角度以哲学意涵——“与海洋神灵对话的拓扑学切口”,身体的每一个运动轨迹都被视为向海洋神灵发送信息的“摩尔斯电码”。这种将具身化技艺(Embodied Skill)转化为神秘符号的独特叙事策略,使古老的民俗实践获得了超越特定时空的文化穿透力和恒久魅力。
(二)方言叙事的本体论价值
《靓仔鱼》中出现的“搅海棍”、“契弟鬼”等雷州方言词汇,其价值远不止于地域文化标签。黄康俊通过严谨的词源学探究,揭示“搅海棍”本意指涉平衡浪涌的物理杠杆原理,而在渔民的口语流变中,逐渐引申为隐喻处理人际矛盾的处世智慧,变成当地海佬对最优秀“渔把式”的褒奖名号;“契弟鬼”一词的源头可追溯至海难中替死的冤魂传说,在现代语境下则被灵活转化为指代资本剥削关系的文学隐喻。《热带海的白月光》中雷州岛海佬对待“水布”的作用与认识,黄康俊发掘出其多重的“身份”和“含义”: 对于扁头鱼而言,水布是便利的劳作工具,是他与大海、与祖辈传统相连的纽带,代表着一种未经反思的、自然而然的生存状态;而对于妹头,水布代表着一种她所抗拒的、粗鄙的、不加修饰的原始状态,被赋予新的含义,其象征意义开始向负面倾斜,最终,水布被作为一种极端残酷的方式完成了它的异化历程——它被塞满了妹头自尽的咽喉。从蔽体实用之物,到引发争执的情感符号,再到窒息生命的凶器与兄妹情彻底崩坏的物证,水布的象征意义完成了从“习俗”到“枷锁”再到“死亡”的三级跳。这一转变是触目惊心的,折射出在现代观念冲击下,传统习俗可能发生的扭曲与变形。这种语义的流动性、延展性与再生性,恰恰印证了海洋文化所具有的开放性、包容性与对外来元素的强大融合能力。
在声音维度,黄康俊的探索更具独创性。他成功地将方言特有的音韵特质融入叙事的内在节奏。《雪鱼》中阿贵呼唤阿仔的声调起伏曲线,被文本巧妙地暗示其暗合着潮汐涨落的自然频率图谱;《老蟹头轶闻》里渔贩充满市井气息的吆喝声,其爆破音的运用被描述为模拟着浪涛撞击礁石的声学特征。这种对语音物质性的高度关注和文学化呈现,使方言超越了简单的交流工具功能,升华为海洋能量在人类语言层面的共振与肉身化呈现。
插图 刘以林
四、海洋叙事的形式创新:魔幻与现实的交织
黄康俊的海洋叙事,并未拘泥于传统现实主义的窠臼,而是积极运用“魔幻现实”、“非人类视角”、“时空交叠”等先锋技巧,极大地拓展了海洋文学的表达疆域和想象空间。
(一)魔幻现实的本土化重构
在《雪鱼》核心的“人鱼互变”叙事中,黄康俊创造了一套独特的生物变形诗学。阿仔的基因突变过程被描绘为“线粒体中远古海洋记忆的苏醒”,其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经历一场“从灵长类向水生鱼类的拓扑学变换”。这种看似魔幻的设定,既有分子生物学关于进化返祖现象的理论作为潜在支撑,又在深层结构上呼应着《山海经》中“鲛人”传说的古老原型意象。当阿仔最终完成向雪鱼的蜕变时,鳞片生长的细致过程被分解为十二个清晰的形态学阶段,作者匠心独运地将每个阶段与北斗七星在夜空中位移的轨迹相对应,实现了生物进化论与古老天文历法知识的诗意融合。
《老蟹头轶闻》中采用的“渔狗叙事”则是对传统人本主义视角的彻底颠覆。黄康俊在此运用了“复眼叙事法”,即通过渔狗特有的复眼结构来分割和呈现世界:人类捕鱼的动作被解构为几何图形的机械组合,鱼群挣扎逃生的景象在犬类高度发达的嗅觉感知中,则呈现为气味分子的复杂扩散方程。这种非人类中心主义的叙事实验,不仅挑战了传统小说以人类感官为基准的感知范式,更在认知论层面实现了对海洋生态系统的“祛人类中心化”观照,提供了一种理解海洋生态关系的全新路径。
(二)时空折叠的叙事拓扑学
《深海船》所探讨的“咸涩美学”,在叙事结构层面体现为时间的液态化特质。黄康俊将三代渔民(阿公、父辈、黑鳝)的记忆碎片如同盐粒般溶解并共存在同一个时空容器之中:阿公哼唱的古老疍家咸水歌谣的旋律,与孙子操作的声呐探测仪发出的冰冷回波产生奇异的共振;《海蚀崖》《海牛》中的祖母、母亲等在椰树下中编织渔网的灵巧动作,其节奏感与海底深处光纤传输的脉冲信号在想象中形成叠加。这种“记忆的盐析效应”使文本呈现出晶体般的多棱折射特性,每一个叙事的切面都清晰映照出不同历史时期海民生存的独特图景。
在《瓜头鲸》对生态灾难的描绘中,作者创造了更具实验性的“创伤时空体”结构。遭受鲸肉中毒的渔民陷入谵妄状态,其混乱的精神感知引发时空错位;《茫鱼》中水旦伯病房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瞬间触发深埋心底的深海恐惧记忆,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则与记忆中鲸群求偶发出的低沉悠远低频声波产生混淆。黄康俊用医学叙事的精确性和客观性外壳包裹着魔幻的内核,成功地将生态危机对人类精神的深度异化,转化为人物时空感知系统上的病理性症候,极具震撼力地揭示了生态创伤的心理与存在维度。
插图 刘以林
结语:海洋文明的东方启示
黄康俊的海洋文学创作,在21世纪全球性生态危机的宏大背景之下,提供了一套根植于东方智慧的独特思考路径与叙事方案。从《雪鱼》中基因层面的跨物种对话,到《鲨拜》所描绘的万物共生图景;从《深海船》中渗透着生存哲思的“咸涩诗学”,到《瓜头鲸》所发出的振聋发聩的生态警示,这些作品共同编织成了一部关于海洋文明的、具有深远启示意义的东方叙事。
黄康俊的蓝色诗学,以南海为纸、潮汐为墨,书写了一部东方生态启示录。他的创作不仅填补了中国海洋文学的哲学缺位,更以“咸水语法”重构了世界海洋文学的认知范式,为生态危机时代提供了古老而崭新的智慧密钥。这种文学实践的价值,不仅在于成功实现了地域性渔猎文化的现代性转化与美学提升,更在于为人类文明在生态困境中寻求转型提供了宝贵的叙事参照与思想资源。当西方生态文学的主流仍在“人类世”(Anthropocene)的焦虑与批判话语中艰难探索时,黄康俊早已在中国南海渔民世代累积的生存经验与生态智慧中,捕捉到了更具包容性与调和性的答案——它存在于渔家人世代相传的《更路簿》所记载的潮汐韵律密码里,镌刻在老舵工饱经风霜却洞察星海的深邃瞳孔中,流动在阿仔与海豚在基因层面产生神秘共振的生命诗行里。这种根植于东方“天人合一”哲学传统的海洋认知模式,既是文学领域的卓越探索,更为当代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极具价值的东方智慧启示。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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